开会,姗姗来迟,捡了最后一排一靠边位置坐下。
会议还没有开始,随手拿起座位上的一瓶矿泉水,啜饮发愣。前面那些熟悉不熟悉的人,一律直挺挺坐着,凝望着并不遥远的前方,像凝望一片春色。春色并不可人,前方只有几行单调的会议字幕。
一个人过来了,是领导,是同事,都算是吧,谁知道呢,如今不确定的东西越来越多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无从确定。这么一个人吧,咕哝了一句:怎么坐我边上了。心中一颤,不由暗忖:偌大的世界,谁不是在谁的上北下南,谁又不是在谁的左西右东呢,怎能说谁有意在谁的边上?
继续啜饮那瓶水,余光之中,那人收拾东西落荒而逃至远处一个位置,我在心中不禁呵呵。许多人,这里面应该也包括我,身份感太过强烈,虽说非官非贵,身而为人,似乎总得裹着一个说得过去的外衣才活得下去。若言官场,无非就是官名,整个社会,即便陌生人相交,那也得有个称呼。男的就叫什么总,女的就叫美女,这是最妥帖的称呼,肯定不会错的。人在官场,一旦混成个主任局长啥的,那就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,或者叫爱惜羽毛了。也就是要谨言慎行,凡事得思虑个前因后果,值得不值得的思量一番再说。于是乎,便没了激情。看见一枝花,刚想吟诵一句“不爱深红爱浅红”,猛见那方过来一个熟人,即刻严肃起来。
但,理性与感性是人类认知系统的一体两面,虽说对于名利场中的人而言,感性基本无用,却也无法遏止不知何时到来的感性。比如酒后,比如在理性了很久的时候,情绪波动,欲自编自导自演一场恶作剧的冲动在心头翻滚。似乎就在此时,仿佛回到感性占据主导地位的儿时,也深知这并非真实生活的场景,于是径直走过去,搭住其肩膀嬉笑道,逃离,能逃得了吗,逃了的激情,那就叫未遂的激情吧。
生活中总有许多激情无疾而终。开车时忽地大叫一声,听歌时刹那间泪流满面,观舞时突然灵魂出窍翩翩飞舞,运动时猛然一声大笑,酒醉时就想拨打一个人的电话,莫名开车回老家兜一圈,有一天就是想吃儿时的一道菜……难道这么多的激情片段很快消逝,皆因比比皆是的庸常事件把人心消磨得无比麻木?
越来越不敢也不愿饮酒了。饮酒辄醉,醉了便想说。生活是一个人的,好也罢坏也罢,自己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。心理学研究成果表明,每个人真正关心的,总是与自身相关的。但在日常生活中,都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,或不能自主地置身于周围人的评价体系中,按照社会惯常的价值标准生活,过早地埋葬了激情。萨特说: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。但也正因为无用,精神世界才得以彻底地放轻松。所有标新立异的艺术家都有用之不竭的无用的激情,也正是无用的激情成就了艺术的个性。
于我,如果生命重新开始,该会选择舞蹈作为一生的事业?奈何相遇太迟,人到中年,才开始学习跳舞,也才洞晓个中魅力。舞蹈确可怡情悦性,广场舞的盛行便是铁证。如果说文学的天赋是语言,那么舞蹈的天赋便是激情。一个没有激情的舞蹈家难以想象,一曲没有激情的舞蹈简直无法称之为舞蹈。没有激情,如何调动肢体的律动,如何调动每一个细胞都来参与生命的旋转。即便最柔情最舒缓的舞蹈,也蕴含着饱满的激情。“昔有佳人公孙氏,一舞剑器动四方。观者如山色沮丧,天地为之久低昂”,舞蹈,本就是激情的艺术,可惜,少有人体味,更少有人享受过生命的激情。
人生的收稍,大多数人带着遗憾离去。那些被强加的意义早已不知所踪……就像涂抹这篇小文,明知毫无意义,毫无目的,可还是写了,因为这一次,不想扼杀乱写一通的激情。生命本就是一场未遂的激情。活着,拥有一颗可以时时生发喜悦与思考的心,那便很好。(荣根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