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徐锦如
奶奶已过世五十多年,奶奶的音容笑貌已渐渐淡去,但奶奶的小木箱至今仍记忆犹新,终生难忘。孩童时代,家家不许冒烟,生产队在我家过道支了几口大灶,各户大小桌子、板凳、锅、碗、瓢、盆,统统集中起来,办起了大食堂,全队人都来吃饭,柴米油盐,集体供应。
那年我六岁,也是大炼钢铁时期。人们高举总路线、大跃进、人民公社三面红旗,集体出工,集体劳动,集体吃饭。全国一哄而起,几乎一夜之间都办起了食堂。什么“人有多大胆,地有多高产”,“拖拉机像铁牛,耕地不用牛”,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,小跑车一人一挂”等,各种口号响彻云天,粮食产量你能我胜,一派共产主义繁忙景象。
食堂的饭菜虽不是怎么好,吃饱还是没有问题的。可是好景不长,国家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。地靠人挖,犁靠人拉,粮食生产受到严重影响,队里一季下来的粮食,除了完成征购,留足籽种,饲料,已是捉襟见肘,所剩无几,食堂变成了坐吃山空。一日三顿不是胡萝卜稀饭,就是煮山芋干,馍头、饼基本上吃不到,油水就不谈了,人们常是饿肚子干活。人一饿就能吃。记得有一次,我在食堂一次喝了三水舀稀饭,培青大叔一次喝了七八碗,落了个“大肚子”绰号。食堂也相继解散。
那时,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家里又没有可吃的,奶奶偷偷养了几只鸡,不时煮个鸡蛋塞给我,后来被当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。我姊妹又多,有时放学回来,饿得头发晕眼发花,路都走不动。由于长期缺粮,缺油,缺盐,野菜充饥,营养不良,人们开始浮肿,有个别地方也有饿死人的了。门旁四爹家菜地种了几棵土豆,没到长成熟就被我抠了。一次,队里秧山芋种,大妈扒了一筐脚土回来,里面混有丁丁拐拐的山芋皮,山芋茆,小山芋等,倒下后还没来得及分,就被我们几个抢掉了。
饿肚子,奶奶是有深刻体会的。奶奶出生于贫苦人家,不识字,身材魁梧,大脚。旧社会,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下,讨过荒,要过饭,也练就了她的坚强意志。什么耕天耙地,针线茶饭,处家过曰,样样都行。庄中老少习惯称她三奶奶,三老太。七十岁时照样干活苦工分,家前屋后,照样收拾得干干净净,利利落落,不是种番瓜就是栽茄子,用以补充生活。
记得有一天,放学回家,奶奶不知从那里弄了一小包山芋干,锁在小木箱里,神秘秘地给我们姊妹几个每人分了几根,高兴得我们几乎把奶奶抬了起来。自此,她老人家还会时不时地从小木箱里摸点盐豆子什么的分给我们。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。
自从有了奶奶小木箱,我们姊妹几个少挨了不少饿。每每放学回家,每每想到奶奶的小木箱,每每想到奶奶小木箱里的山芋干,盐豆子,总是一路狂奔。
奶奶小木箱里山芋干,盐豆子,实在是太好吃了。现在每每想起奶奶小木箱,每每想起奶奶小木箱里的山芋干,盐豆子,总是思绪万千。
如今,生吃山芋干或许早已成为历史,山芋干早已不再是人们的主食,至于盐豆子也只是酒桌一碟,搭搭筷子罢了。可那时的山芋干盐豆子对我来说,或对当时来说,比现在的香蕉等五花八门的零食好吃多了。
(图片来自网络)
奶奶的小木箱很简易,不大,也就是供销社卖五金的包装箱那种。箱盖半开口,有两个绞链,铁条做的锁嚊子,一把旧锁,钥匙活象挠耳爬。人家都说奶奶的小木箱又土又笨,既普通又简单,而我却不然。在我的心目中,奶奶的小木箱并不土笨,并不普通,并不简单。它曾以博大的胸怀装过我儿时的梦想,藏过我儿时的希望,记过我儿时一、二、三。也曾助我度过了春荒,度过了饥饿,度过了那个年头。
奶奶的小木箱,我终生难忘。
写于2021.5
编辑:浅山
编辑:浅山